这个聪明的社会，正愚蠢而傲慢地轻贱着可怜的教师
这个聪明的社会，正愚蠢而傲慢地轻贱着可怜的教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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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长要老师给孩子调座位，因孩子个头高，老师的调整未能让家长满意，家长便不断电话、微信，要求再作调整，因此而与老师关系紧张。大年初一时，家长给老师发了一个红包，88.88元。老师以为家长想缓和关系，顺手点了红包，又以礼尚往来的原则，马上返回一个90元的红包，但家长一直没有收。
这是2017年1月28日（农历正月初一）的事。不知为何将近一年之后，才被公开。而其被公开，是因为家长将截图发至网上，并向当地教育局反应，说老师私收家长红包。当地教育局出台了一份处分决定——
据网上报道，事发学校广东连州市（清远市下辖的县级市）连州镇第五小学的负责人说，“其实这就是家长给张老师挖了一个坑”，但是“我们学校也很无奈，因为张老师的确违反了相关规定”。该负责人还说，学校已跟张老师沟通，“让她放下包袱，在今后的工作中，加强职业道德修养”。
来自“当代教育家”公众号的文章里，罗列了很多网友对老师的“声援”，普遍的反应是家长太恶心，以这种方式“对付”老师，心肠太狠毒。也有网友说：“当家长一心要赢老师，最后很有可能输了孩子”——最后的输赢怎样，现在说不清楚。
一个座位，一份红包，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“坑”，一纸谁看了都会觉得寒心的处分，让人感觉到这个冬天的冷，真正的冷——是冷漠，也是冷酷。
我不想说那个家长。他很聪明，知道该怎么收拾毫无防范意识和能力的老师：精心选择的时间、坚决不领老师回发的红包、截图传网上再向教育局反应，如此一环套一环，一步接一步，简直就是环环相扣，步步为营。但，为了孩子的一次座位调整，居然能够如此挖坑，算计，陷害，不知道得是多大的仇恨，多毒的心肠，才能做得出。
我也不想说作出处分决定的“组织”。他们也很聪明，对事情的原委弄得一清二楚，对老师的无辜也心如明镜，但还是经过严肃的“局务会议研究”，作出了诫勉处理和全市通报的决定，并要求老师提交书面检查。而且，据最新消息，他们是请示过纪检部门的，那“违纪”的结论，显然也板上钉钉的事。
我只是为张老师感到同情，为更多老师感到担忧——马上就要过年了，说不定你班级群里就有红包出现，说不定就有家长给你发私包：点还是不点？
“红包门”殷鉴在前，切记：千万别点，点了就是违纪，点了，你就可能是张老师第二！
除非，你点了后立即“向组织汇报并交由组织处理”，无论是二毛五，还是二百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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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两天，“高铁门”刚热烈刷屏时，合肥一老师曾问我怎么看，我说“无话可说”，并回了一个发呆的表情。
其实并非无话可说，而是有话不想说。但是现在，我觉得有必要说说了：在罗某某公开道歉后，在铁路公安作出罚款决定后，在教育局作出处分决定后——熟悉事件走向的人，可能看得到出，我有意颠倒了这三个结果的顺序。
不遵守规则，绝对是错误。罗某某应该道歉，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。她也该受到处分，2000元的罚金，虽然是她差不多半月的工资，但她活该。用某些人的说法，也值，毕竟，2000元就让她“逼停”一趟高铁，甚至让一趟高铁为她老公晚点，她牛。
我并不以为她如某些人说的，是以放弃自己尊严的方式，为乘客争什么权利。情急之下，她不可能想得那么高尚。规则就是规则，应当严格执行，若有违反，必须严肃处理。但是我想问：列车晚点后，车站应该怎么处理，铁路部门是否应该有某种规则？合肥高铁站的做法，是否完全遵守了规则？如果没有，谁又来处理他们，谁又来敦促他们严守规则？
每家银行柜台都有“钱票当面点清，离柜一概不认”的“规则”，你去取钱或存款，如果少拿了或多给了，银行肯定会坚守这个“规则”，不会给你补也不会给你退的。但是，如果你多拿了或少给了，哪怕是人家当面点清了的，无论你离柜再久，走得再远，据我所知，他们也是绝对不会遵守这个规则的，他们是绝对会有另外的手段对付你，收拾你的！
所以请原谅，我不会弹“规则面前，人人平等”的老调。这个社会，其实已经习惯于强势的一方以“霸王条款”作为规则，要求弱势的一方必须遵守。类似的“霸王条款”，还有多少？自己不守规则的人，却要求别人守规则，这本身就是对规则的侵犯和亵渎——可是，面对“老子就是规则”的傲慢，谁敢要他们严守规则？
我也特别注意到教体局的行动。据庐阳区教体局的通报，9日上午11：40，此事刚在网上发酵，他们就“立即成立事件调查处置小组”，下午14：30，就迅速召开局党委会，作出三条处理决定：“一、责成当事人罗某某立即停职检查；二、勒令永红路小学就教师队伍建设作出深刻检查，深入调查事件原因，依法依规依纪处置到位；三、区教体局举一反三，在全区教育系统中广泛开展学法守法及师德师风警示教育，严厉杜绝此类现象再度发生。”
这样的反应速度，绝对称得上“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”，远远走在铁路公安前面，而且丝毫没有袒护“自己的人”，简直就是大义灭亲一般的壮举。
但是，请允许我胆怯地质疑一下：罗某某的行为，究竟是有违“公德”，还是有辱“师德”？怎样定性这一公共事件，教育局是否也有规则？“停职检查”的处理基于什么样的原则？罗某一人犯错，却殃及学校、甚至让全系统教师“背锅”，为师德背书，又是基于什么规则？这样的决定，是否合乎程序正义？
不得不说，铁路部门是聪明的，罚款一出，责任已明，都是乘客的错；；教体局的做法也是聪明的，决定一下，情况一通报，责任也明白了，都是罗某某和所在学校的错——他们的聪明在于，他们知道，面对这样复杂的舆情，快刀斩乱麻是多么重要，撇清自己是多么重要。
令在奇怪的是，“高铁门”事件发酵后，几乎所有媒体都一边倒，舆情汹汹，集体指责罗某某不守规则，有违公德，甚至很快就“人肉”出罗某某的详细信息，并让她迅速成了人人喊打的“过街老鼠”——必须说，这些媒体也是聪明的。率先表态，很容易让自己站到高点，很容易对当事人进行严厉的“道德审判”。更何况，是以这集体站队的方式。
但是，我一直在想：如果，这个扒门者不是教师呢？比如，他是一个大牌明星，一个政府官员，或一个非常有背景的人呢？但这迂腐的想法，很快就被自己否定——在那样的境况下，需要自己以身体阻挡、以双手扒门的，只可能是没有背景、只有背影的小人物。有人一再强调，罗某某是学校中层，是领导，但是看看“教导处副主任”的那个“副”，你就该知道，这个“中层领导”的含金量，是多么不足。
我只好继续想：如果当时扒门的，是一个普通市民，一个进城务工的农民，或者是一个无赖的混混、小地痞小流氓呢？那又会是怎样的情形？又会是怎样的舆情？我相信，决不至于如此群情振奋，也决不至于如此一边倒。
换句话说，罗某某的教师身份，让她不得不吞下比事情本身更严重的、也更巨大的“苦果”——那些义正词严、慷慨激昂的评论，几乎没有一个不是抓住了罗某某“教师身份”而大作文章的。甚至有不少人，盯住罗某某的教学业绩不放，仿佛那曾经的业绩，也成了让她罪加一等的证据。
规则面前人人平等，多美妙的话，就像把“无则”换成“法律”一样美妙。可是，同样的违反规则，其他人会像罗某某这样被人肉，被抨击吗？
难道，仅仅因为她是教师，她的行为，就会对这社会造成更大的“恶果”，更严重的“后果”吗？
“人人平等”的要义，绝对不应该有着身份的区分，更不应该有着职业的差异。可我们为何那么在意罗某某的“教师”身份？那么在意她所谓的“中层”，所谓的“领导”，甚至所谓的“教学业绩”？
3
其实，我并不想对此再说什么。事情已经摆在那里，无论是“红包门”，还是“高铁门”，有关部门的结论已经出来，处分已经下来，无论罗某某，还是张老师，倒霉的自然都是该倒霉的，而且已经倒霉定了，连她们自己都认了。
至于那些因“城门失火”而被殃及的老师，哪怕再无辜，也是活该。谁让你是教师呢？谁让你跟她们是同类呢？帮她们“背锅”，为师德“背书”，都是你应的——教师是多么高尚而荣耀的职业，自然应该多讲师德，多些担待，全社会都在看着你，就像“老大哥”一样看着你。就算你不能提升全人类的道德层次，但也不能让全社会的道德水准因教师而降低。
我只是觉得，这个聪明的社会，正在以自以为是的聪明，愚蠢而傲慢地轻贱着可怜的教师。
我甚至觉得，教师简直已经成为众矢之的。或许有些人，一直眼巴巴地盯着教师这个群体，心里在暗自祈祷：再出点事吧，再出点事吧——看我怎么收拾你！
几年前，在一篇旧文里，我曾有过这样的感叹：“讥议教育，批判教师，在时下的中国，或许是再容易不过的事。”何以如此？当时说过话，不妨再引用一下：
原因或许非常简单——在今天，言说政治，有禁忌，言说政府，有危险，言说公安、武警、公务员之类，极容易惹麻烦，哪怕在异地，在网上，也可能“被跨省”“被和谐”。风险系数太高又吃力不讨好的事，或许只有傻子才会干。而这世界上，没几个人是傻子，那些批判者，都知道“半夜偷桃子”的道理，都愿意“拣粑的捏”。所以，批教育、评教师，就成了既没有难度系数和风险指数，又能体现自己的所谓批判精神的最好选择。
是不是这样的原因呢？——但愿我是错的。
最后，来句老话作结：“国之兴，必贵师而重傅。”如果继续这样轻贱教师，会怎样呢？天知道。记得曾经还有过这样一句感叹——
对一个民族来说，如果教师是“金贵”的，那么这个民族的前途可能也是“金贵”的，如果教师是“轻贱”的，那么这个民族的前途可能也是“轻贱”的。
2018年1月12日凌晨，深圳
据说，转发的人，
不仅手有余香，而且心有亮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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